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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塵厭低眸看著面前昏迷的少女, 冷寂的眸子泛起一絲漣漪。

他將她抱起隱入轉角,扶在她背上的手順勢向她體內灌註靈力。

不出片刻, 他攏起的眉間便印出鐵青,冷汗涔涔。

今日風雲閣比武,他耗費了太多靈力,又一次引發體內火漿玉的掠奪。

他與其交鋒半日,方才將它壓制,此時大用靈力,那東西又蠢蠢欲動了。

經歷太多過後, 苦痛於他而言,僅是忍耐便可熬過的尋常事而已。

他還有很多可以耗。

少女的痛苦漸漸平息,蒼塵厭靜靜看著她的面容, 伸手用拇指抹開那眉心。

感覺到她即將蘇醒,他將她輕放在墻邊, 披上兜帽走出轉角。

-

一抹暖流沖淡了刺骨的嚴寒。

而後便是百抹千抹,匯成洪流。

那是霜翎昏迷時的感受。

冰川融化, 凜冬消散。

刮得人難以支身的颶風也被鎮壓下去, 消逝無跡。

她隱約記得……誰人穿過萬家燈火來到了她面前。

“嘎嘎……”

某種堅硬之物在不停敲擊她的頭。

霜翎艱澀醒來, 仍能感到窒息過後的悶沈。

然而看到眼前碩大的鳥喙,她一下子便清醒了。

意識聚集歸位。

身邊沒人,是誰救了她?

她扶住額頭, 目光凝聚在腿邊安詳佇立的小型神女雕塑上。

片息, 倏然睜大眼。

這不正是她缺少的那只嗎?!

扛著廣告到處走, 還真讓她遇上救命又解難、好事不留名的田螺姑娘了?!

霜翎抓起手辦, 目珠微轉, 當即撒腿跑了出去,望見遠處幾乎要融進夜色的黑色弱影, 她運靈疾速沖上。

“阿厭!”

脆響在少年身後乍起。

蒼塵厭停住腳步,緩慢回身,兜帽下幽邃的黑瞳寂靜註視霜翎。

“又見面了。”

霜翎雙眸微顫,頓時提起一口氣。

“明明剛剛才救了我,這會子又裝起偶遇了?”

蒼塵厭目光定定:“我沒救你。”

霜翎目光一掃,“那你怎麽走路都不穩,我都能追上你了。”

蒼塵厭:“白日比鬥竭力所致。”

霜翎無言以對。

他怎麽能說得這麽坦然,難道真不是他救的?

“此地與我相識的只有你,我醒來看見的也是你,救我的除了你,還能是誰?”

少年面色不改,坦然擡起手,朝她身後的方向一指。

霜翎轉身一看,便見一位頭套紙袋的怪人走向燒烤攤。

“那是誰?”

她回過頭,少年已沒了蹤影。

“!!”

這小子,沒力氣了還閃這麽快,偏要躲她?

霜翎深呼t吸平下氣,低頭看著手中精美的神女塑像,小心地擦了擦。

下回見到,定要向他問個明白,再不能讓他跑了。

將塑像收好,霜翎望向那個神秘紙頭人,凝眸觀測。

這不是焉南風麽?!

那個高雅華貴不容褻瀆的焉南風,居然會一個人跑來大排檔,還拿紙袋套頭偽裝,這不是欲蓋彌彰?

霜翎當即邁步走了過去,站在剛落座的紙頭人桌對面,拱手一禮。

“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焉閣主,請問方才我突發惡疾,可是閣主出手相救?”

紙套人身形微頓,擡頭透過紙袋上圓豆似的兩個小孔註視著霜翎。

“第一,我沒有救人。”

“第二,我乃紙套仙人,並非你口中的焉閣主。”

霜翎:“?”

她以古怪的眼神反覆打量著面前的男子。

無論是身形、氣質還是聲音,都和她所見到的焉南風一模一樣。

那種風度,誰人都模仿不來,就算他把全身都裹緊布袋裏,她也能從中透出的輪廓認出來。

男子瞧見她迷惑的表情,大方張開雙臂。

“道友若不信,大可問問這兒的店家,誰人不識我紙套仙。”

正說著,店小二端著燒烤和鐵板魚迎了過來,樂呵呵道:“紙套大仙,您常點的菜,給您上來了。”

霜翎:“……”

不是,是店裏的夥計都眼瞎,還是都在陪焉南風演戲呢?

男子輕悠舉起右手,叫住小二。

“再來兩份,我要請這位姑娘一塊用餐。”

“得嘞!”

男子對霜翎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
霜翎心中還在犯嘀咕,但免費的飯菜,不吃白不吃,她總不能拂了焉閣主的面子。

何況,她還有些疑惑,想問這位奇人。

“不是你救的,那果然還是他……”

她低聲念叨著,在他對面落座。

“焉閣主,你既然都知曉我的情報,是否也對蒼塵厭有些許了解?”

男子慵懶抱著雙臂,道:“他一年前進入二重天,幫一處南方村莊解決了魔族侵擾,也算是一樁成就,否則僅憑在鬥武臺上的表現,還不至於排到人級七十六的位置。至於進入二重天之前的事,本仙並不知曉。”

說完,他仿佛才意識到一般偏了偏頭。

“都說了我是紙套仙人,不是焉閣主。”

霜翎:“……”

她面上一陣良久的沈默,心中一串綿延的吐槽。

活了這麽久的人了,嘴硬的功夫還不及蒼塵厭。

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還挽尊呢?

她忽然想到什麽,眼眸微動,帶著一分謹慎擡睫道:“他是我的舊友,但我從來不知他有這等實力,閣下可知個中原因?”

男子沈默望著她,半晌,興味出聲:“一個千年難遇的廢靈根,一個萬年不出的天才,居然是相交已久的朋友,真叫本仙意外。”

霜翎心頭一梗。

可惡,廢靈根何時能站起來,誰人提到都要踩她兩腳。

她低聲出了口氣,焉南風所說的話,也不知是否含有誇張修辭,畢竟修真界歷史才堪堪萬年,蒼塵厭若是字面意義的“萬年不出”,那他豈不是修真界誕生從古至今的第一奇才?

不管如何,焉南風將他的實力歸因於“天才”,應當還不知曉他體內藏有火漿玉的事。

焉南風開設風雲閣,情報僅限於“實力”、“傑出事跡”、“大眾評分”三類,也並未觸及一重天,連她與蒼塵厭是舊識都不知……

她與老瘋子的屍體一同被祓惡山撈走,她被當做藥爐之事僅有師尊和幾位親傳弟子知曉,而阿厭是在那一年後才來到二重天,這麽說來……風雲閣應當並不知曉他們兩個和獵寶人的關系。

如此便好,阿厭孤身闖蕩,要是讓人知曉火漿玉的消息,會很危險。

連她體內藏有冰霖玉的事,也僅有師尊和幫她治病的二師兄知曉。怕她哪天出宗被人盯上,他們對此守口如瓶。

現在,外界或許還以為,冰霖玉與火漿玉這兩枚神跡和其他寶物一般被老瘋子藏了起來,等待祓惡山揭曉秘密呢。

“感懷之事不如往後放放,空將飯菜放涼,可是對食物的不敬。”

紙頭人冷不丁出聲打斷霜翎的思考。

霜翎擡起眸,扯起嘴角笑笑,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
男子略一點頭,拿起竹簽便往紙套裏餵,無論頭戴紙套有多麽滑稽,他用飯的動作還是緩慢而優雅。

霜翎也不客氣,麻溜擼串,幸福之感將先前的不快都沖散了去。

她從被帶到一重天起,便不時想念火鍋燒烤麻辣龍蝦,還以為這輩子都吃不到了,沒想到這二重天的口味,和她記憶中所熟悉的毫無分別!

一時她又恍惚起來,仿佛自己置身在某個夏夜,正穿著短裙坐在露天攤上,剛上炭火的肉串嘶啦作響,啤酒開滿箱。

遠處霓虹閃爍,耳畔歡聲高響。

……

她本來對過去毫無印象,但遙遠的味道刺激味蕾,她忽然便有了畫面。

再欲細想,卻又逐漸模糊了。

霜翎回過神來,看著面前優雅,自信,但抽象的男子。

“焉閣主,你來吃飯大大方方來就是了,幹嘛要打扮成這樣?”

紙套人:“都說了,我不……”

霜翎:“別掙紮了,我眼還沒瘸。”

紙套人:“……”

他放下了竹簽,默然凝視著霜翎。

“你是如何識破本閣的。”

霜翎:“?”

“需要識破嗎?”

焉南風:“?”

“不需要嗎?”

兩人面面相覷。

霜翎只覺得這幅場景,這場對話,似曾相識。

“焉閣主……你這紙頭套,該不會也是什麽屏蔽探查的法器吧。”

焉南風微訥,“不錯,這是雲游君的手筆,雲游君乃是……”

霜翎伸手打住,“我聽說過了。”

又是雲游君。

這人的產品經過質檢了麽,怎麽都不靠譜啊。

她投之以同情的目光。

“焉閣主,你是聰明人,以後可別再被騙了。”

三師兄的流蘇遮面好歹還有裝飾效果,這紙頭套未免也太敷衍了。

焉南風沈默良久,喃喃道:“霜翎姑娘還真是處處藏著驚喜,無怪那位仙尊會將你收作親傳了。”

霜翎緩下嚼動的面頰,磋磨著他話。

他在誇她。

難道……他和三師兄的偽裝法器都是真的,有問題的是她?

她垂首震驚,她居然還有識破偽裝這種被動技能呢?!

焉南風低聲輕嘆,娓娓道來:“風雲閣在修真界中,素來是神秘高雅,本閣身為風雲閣主,自然也不能敗了風雲閣形象。幾位長老雖聽我命令,卻也約束於我。我平日的餐食,都來自醉雲樓、山海軒之類的高檔場所,要避開眾人耳目流連這種市井之地,只能如此。”

謔,這風雲閣這麽大的架子呢,連閣主都得時刻端著偶像包袱。

不過想到連這種大人物吃燒烤還要偷偷摸摸的,就覺得可樂。

霜翎:“那你不聽長老們的不就行了,畢竟你是他們的上司。”

男子淡淡擡起頭。

“當你力不如人之時,也不會想要與他人作對。”

霜翎瞧著他,“你還打不過他們?”

男子姿態高貴,理所當然,“本閣又沒有修為,當然打不過了。”

霜翎:“??!”

她大為震驚,手裏的竹簽差點戳到上顎。

“可我聽說……風雲閣都建立兩千年了,從始至終就只有你一個閣主!”

即便在二重天,沒有修為之人,也與凡人無異,最多不過活上百年罷了。

他怎麽能?

焉南風雲淡風輕地笑了聲,隔著紙套,霜翎仍舊沒有看到他改變神情的模樣。

“曾經年少時,我救下了一只瀕死的妖,作為報答,他給我信物,引我去了妖離山。在那個地方,我被賦予了長生,就算無法修煉,壽命也能與大成的修士相差無幾。”

“那裏對我意義非凡,所以聽到姑娘要尋妖離山時,我頗有感懷。”

霜翎楞楞看著他,奇遇能改變一個人,但卻不一定能成就一個人。

焉南風即便得以長生,卻終究是沒有修為的凡人,“沒有修為”,便是比她還要窘迫,如此境況,能創立起天下人皆敬重的風雲閣,還有這二重天最大的商業樞紐浮空島,實在難能可貴。

簡直不可思議。

男子似是陷入回憶,氣息都平和了一分。片刻後,他放下餐具,淡淡道:“霜翎道友,與本閣甚是投緣。”

霜翎迷茫擡頭,是嗎?

“所以,本閣想贈給道友一件禮物。”

男子一邊說著,一邊拿出他藏在衣袍下的乾坤袋翻找起來。

霜翎楞楞看著他,心中詫異又好奇,這焉大閣主還真是慷慨,請她吃飯還送禮,不愧是家財萬貫的富豪。

片刻後,焉南風掏出一樣方形的銀灰t色鐵塊。

霜翎見了那物,倏地瞪大了眼,驚得險些從座椅上跳起來。

她遏制住自己突如其來的亢奮,口吃道:“這、這……”

焉南風緩緩道:“此法寶可將眼見之景納於其中,瞬間成畫,原先本閣時常用它來繪制花鳥魚蟲,然而自某一天起,它卻失了效用,無法再制畫了。霜翎道友是個奇異之人,或許有朝一日能使之覆原。”

霜翎動了動嘴唇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這四方的、能“制畫”的法寶,分明是個現代產物——照相機啊!

她手抖著接過照相機,沈甸甸的躺在掌心,頃刻讓她思維飛散,好似在不同的時空裏來回穿梭,一時間腦中又閃過了無數琢磨不及的畫面。

“這東西……閣主從哪弄來的?”

焉南風:“此物乃是兩百年前的某次神跡,因無益於修行,搶奪之人少之又少,便落在了本閣手中。”

霜翎按下開關按鈕,照相機的屏幕立刻便顯示出開機動畫。

居然存放了兩百年都未損壞,這東西或許並非來自現代,而是更遙遠的未來。

霜翎聽說過,每當神跡降臨時,都會伴隨有若幹枚神符自上空降下,神符與當次神跡密切相關,可能指向神跡地點,亦可能說明神跡功用。當神跡並非獎勵而是神罰時,神符亦可能說明對抗神罰之法。

聯想到神跡與神符這種好似游戲機制的設定,再看著手中突兀無比的照相機,她莫名冒出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測。

神跡,是被人操控著的產物。

她擡頭望向星河浩瀚的夜空。

“天上……三重天,難道有人居住在三重天?”

修真界無人去過三重天,修士們將其當作大道之極,心向往之,但亦有人認為,三重天不過是人們臆想的世界,根本不存在。

焉南風:“無人知曉,但本閣相信,蒼天之上,甚至更高的地方,萬照大明禦空神尊一直護佑著修真子民。”

霜翎:“萬……什麽神尊?”

焉南風:“萬照大明禦空神尊。”

霜翎迷惑轉起眼珠,這是什麽設定,她怎麽從來沒聽過。

她只知仙道信奉神女,魔道信奉魔主,這焉南風,又是哪來的信徒?

男子仿佛看穿她的疑惑一般,淡定道:“俗稱創世主。”

霜翎:“……”

早說她就明白了,還取個這麽中二的名字。

一個世界有創世主存在倒是不稀奇,但沒現世過的神明,在民眾眼中也是縹緲無形之物,不及神女與魔主實在。

“你怎麽知道創世主,你見過?”

焉南風:“據史料記載,修真界於萬年前誕生,但最初的生靈生來便是成熟體,沒有記憶,但有生存之志。後來高空不時降下神跡,指引著人們的行動。到現在,神跡已失去指引的功效,只成了萬眾爭奪的資源。”

“細細鉆研之,本閣便有了此般推論。”

霜翎抿著唇,無意識撥弄手中的照相機,覺得焉南風說得頗有幾分道理。

若真有創世主這樣強大的神明存在,修真界會出現照相機便說得通了。

都有能力創造一個世界了,去其他位面薅點土特產也不難吧?

不過,這種投下神跡引人爭搶的游戲做法,還真是充滿惡趣味。

霜翎摸索著手中的照相機,打開相冊,還真都是些花草盆栽和鳥獸的照片,這焉大閣主興趣就是這麽樸實無華。

焉南風垂眸看著霜翎的動作,語氣清冷無波:“第一次拿到此寶便能立刻鉆研出用法,道友頗有天賦。”

霜翎抿唇沈默,不知該說什麽好,總不能告訴他她前世經常用這玩意吧。

焉南風說這相機失效了,可她操作正常,並沒壞啊。

她微微頓住,試探性按下快門。

果不其然。

提示“內存不足”。

焉南風:“這便是此寶的瓶頸所在,道友若能將其克服,行走江湖,說不定能派上用場。”

霜翎沈默著返回相冊,將首頁照片一鍵清空,而後就地對著焉南風拍了一張,展示給他看。

“修好了。”

焉南風:“??”

連神符都未曾說明的操作,他苦研多年都未曾發現的秘技,她居然……怎麽可能?

他重新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起桌對面神色平常的少女。

究竟是因為她是特定領域的天才……還是因為她冥冥之中……受到了萬照大明禦空神尊的指引?

霜翎小心翼翼地擡起了睫毛,知道他會驚訝,但這副仿佛在感悟天道的模樣是怎麽回事?

片晌後,焉南風輕咳一聲,似是不甘自己沒有起到新手教程的作用,優雅挺身,鄭重道:“此寶運行需以能量支撐,能量耗盡後,只需高舉此寶,於朗日之下祈禱一個時辰便可。”

霜翎:“……?”

有沒有可能,它吸的是太陽能,不用高舉祈禱也行呢?

怕打擊到焉南風高貴的自尊心,她憋回去了快要出口的吐槽。

想到崇高的風雲閣主為了拍花鳥魚蟲,在太陽下高舉照相機人工充電的模樣,她就繃不住了。

她掩著唇低頭假裝咳嗽,掩蓋了胸腔內的笑意。

“多謝焉閣主,我定會善待此物。”

在陌生的世界遇到熟悉的產物,還是讓她倍感親切。

“對了焉閣主,你把我扔在了詭級榜上,《風雲圖鑒》別冊上當真會刊印我的信息嗎?”

焉南風略一點頭,“那是自然,道友若有要求,本閣可請畫師為道友的畫像美顏一番。”

霜翎:“……”

“謝謝,但沒必要。”

她抿了抿唇角,“那能把我畫得抽象點嗎?越不像我本人越好。”

焉南風無言片刻,“可以,畫像本就僅供參考,風雲閣擁有最終解釋權。”

……這話怎麽聽著這麽熟悉呢。

好像經常在各類食品包裝上見到。

霜翎揚起笑臉,滿眼期盼:“那就拜托焉閣主了。”

若是沒有冰霖玉那玩意,她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形象被傳播出去。

但有了這危險的存在,以防萬一,她還是盡量低調些好。

在燒烤的加持下,這頓晚餐吃得無比愉快。

霜翎結束戰鬥時,現場的客人仍不見少,依舊是熱鬧無比的場面。

焉南風退場前,霜翎鄭重向他道了謝。

“閣主助我良多,日後霜翎去過了妖離山,定會再來登門拜訪,焉閣主應當也想聽聽如今妖離山的境況。”

焉南風略微頷首,雖被紙套遮著面,霜翎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溫潤柔和,好似一頓民間晚宴過後,也融進了這煙火氣。

“本閣期待道友光臨。”

望著男子遠去,霜翎輕松笑笑,伸手揉了把大聰明的腦袋,將今日的收獲都收斂好。

算著時間,四師姐的簽售會應當也快結束了。

她又去打包了兩袋食物,準備回去犒勞一下大晚上還在辛苦勞作的兩位師兄姐。

霜翎拎著食物往回走,路過一道冷清的巷落,聽到幾個男聲語氣尖刻地說些什麽。

她停在轉角探頭看去,卻見那幾人有些眼熟,轉眸一回憶,似乎都是今日在風雲閣前比鬥過的修士。

“白天不是挺傲的麽,這會子連站都站不穩了,哈哈哈!”

“還當有多厲害,也不過就這點本事,搶了老子的名額,現在就讓你嘗嘗厲害!”

聽到幾人的的獰笑和誑語,霜翎猛然意識到,這些都是在阿厭手上落敗的人。

那被他們逼入墻角的那人……

視角受限,霜翎瞧不完整,但那肯定就是蒼塵厭了!

修士們一哄而上,兵刃之聲呲嚓刺耳,霜翎垂眸凝重,阿厭都沒法站穩,怎麽敵得過這些落井下石的欺弱之人,他白天比試完還好好的,落到當下的境地,定是與他救助她有關。

來不及多想,霜翎用力一拍鵜鶘的屁股,“大聰明,上!”

白鳥引頸高唳,展翅飛出,激昂的樂聲響徹天地。

修士們聽到由遠及近的鑼鼓嗩吶,渾身一震,一轉身便見一只碩大渾圓的鵜鶘音響撲著翅膀沖來。

“嘎!”

大聰明一嘴蓋在沖在最前方的修士腦殼上,當場來了一招“鵜鶘灌頂”,近在耳旁的鑼鼓隊震得幾人腦瓜嗡嗡響。

“?!”

這是哪條道上的玩意兒?!

被逼入角落的少年半垂著身,緊握手中劍,擡眸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混亂一幕,微微一怔。

“祓惡山巡街!為亂作惡之人速速就地伏法!”

脆亮之聲穿透樂音響徹街巷,幾人定睛一看,只見少女手持長撣傲立在前方,果然是白日裏那古怪的祓惡山弟子!

只她一人尚不足為懼,但那女修氣勢凜然,目光如炬,如此有底氣,身後定有天級榜的祓惡山高手在附t近!

“撤!”

眾修二話不說躍上高墻四散而去,閃得比流星還快。

霜翎猛地松了口氣,還好今日三師兄當眾示威,讓這些賊人有了記性,她今日也消耗甚多,將他們嚇退,總比再拼死拼活來一場戰鬥好。

前方的少年以劍支身,定定望著她,眸光一陣明滅過後,倏地倒了下去。

“阿厭!”

霜翎忙跑上前扶起少年上身,試探著撫過他臉上紅痕,血跡還新鮮,是剛留下的。

蒼塵厭緊閉著雙眼,烏睫頓顫,片刻後啟開一線眸光,喑啞道:“我沒事。”

他艱澀地覆上霜翎的手臂,似是要將她推開自己站起,霜翎心頭泛起一縷無名火,驀地抽了口氣,嗔道:“都這時候了還逞什麽強,乖乖給我待著別動!”

她托著蒼塵厭將他拉上了鵜鶘背,大聰明連霜翎都沒馱過,頭一次被這等重物壓上,撲騰著翅膀表達抗議。

霜翎安撫地摸它的脖頸,“乖,回頭給你做糖醋魚吃。”

大聰明十分好哄,瞬間便安靜下來,但它背上這大活人卻個性得很,只怕他趁她不註意,又撒丫子跑了。

霜翎略加思索,解下了頭上的發帶,將少年的雙手與鵜鶘的脖頸繞在一塊。

他若想跑,便要掙繩扣,屆時大聰明定會死命叫喚。

半昏中的少年眉頭緊攏,略微睜眼,感受到霜翎正在束他的手腕,他不悅低聲:“做什麽?”

霜翎:“預警裝置。”

蒼塵厭:“……”

莫名其妙。

他微微動了動手腕,身下的肥鳥便扯著嗓子嚎個不停。

“……”

真有她的。

“別掙紮了,你今日救我一次,我也救你一次,但你送我神女塑像的人情我還沒還,所以我至少得把你這半死不活的家夥養到活蹦亂跳才行。”

少女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憐憫和愧疚,悠悠說出來,反而頗有些沒心沒肺的意味。

蒼塵厭沈默良久,深深呼了口氣,盡是無奈。

“你說你,好歹同袍一場,幹嘛非要躲著我呢?”

霜翎並排走在他身旁,行若無事地望著半空。

少年不言語。

她任命地嘆了聲,他不回答,也在她意料之中。

蒼塵厭避著她,不只是今日之事了。

兩年前她執意要拜入仙尊門下,而他選擇了離開,那時的他雖仍對她好心囑咐,但神色之間,無聲無息便多了分疏離,走時也沒有半點留戀。

“阿厭,你不願和我接近,是不是因為我拜入了祓惡山?”

“你是不喜歡祓惡山,還是與我師尊有怨呢?”

少女言語淺淡,帶著一絲無奈。

寂靜良久。

少年低低出聲:“本性如此,不必深究。”

霜翎驀地嗤笑了聲。

“當真本性如此,你就不會冒著被火漿玉吞噬的風險救我,也不會第一個沖上鬥武臺和我對戰了。”

少年的無聲仿若是默認,又好似只是無言以對。

“話說回來,你這種性子的人居然還會買限定神女塑像,難道你也是神女綾的追隨者?”

霜翎彎下身,眼眸明亮地看著少年。

蒼塵厭雙眸只微微一側,便沒再看她。

他神色坦然:“不是。”

霜翎:“那你幹嘛要買?”

那掌櫃的說,缺失的那款造型手辦的最後一件是被一位少年買去,她轉悠了幾天,深知收購二手產品何其不易,蒼塵厭應當就是那位一手買家。

“你不是追隨者,難道是反抗者?”

粉絲追星,披著對家的皮反串也是時常有之,如果蒼塵厭是神女粉絲的對家,那他阻止她進入祓惡山就情有可原。

合理!

等等……神女的對家,那不就是魔主麽?!

蒼塵厭也不知霜翎想了多少,但感受到她瞬息萬變的情緒,就知道她一定又在天馬行空了。

他抿了抿唇,“路過見到,順手買了件特產而已。”

霜翎:“呵。”

他才不是那號人。

遮遮掩掩,必定有鬼。

夜色已深,簽售會現場的排隊人員所剩無幾,霜翎在一旁稍等了會兒,閉幕後才繞進了屏風,提起兩手的燒烤笑意盈盈。

“師姐辛苦,要不要吃點兒?”

玄裳揉著酸麻的手,揚起眸來心情大好。

“多謝師妹,等回了客棧,再分給三師兄吧,他可從來不會讓人無償征用,為你算是破了例。”

霜翎老實地點點頭,正因如此,她被他推上臺的那點兒怨氣都沒底氣亮出來了。

看在他辛苦為她的份上,她原諒他了。

“師妹再稍等我片刻。”

玄裳笑著揉揉霜翎的腦袋,轉身去與書局老板商談事務。

霜翎放心不下門口的蒼塵厭,又走出屏風站到他身邊。

焉南風固然高雅,但來這浮空島的客人卻魚龍混雜,留他一個趴在鳥背上,指不定又被別有用心之人偷了去。

片刻後,女子的腳步聲逐漸接近,走出屏風時,見到霜翎面前五體投鳥的大活人,“呀”的驚了一聲。

“出息啊,出去一趟,還撿了個男人回來!”

女子雙目發亮,一臉興奮,霜翎無語地側了她一眼,低聲道:“我朋友,受傷了,一個人不安全,我把他馱回來了。”

玄裳彎折著腰凝眸一瞧,“原來是他啊。”

同甘共苦的青梅竹馬,失散再見竟是兵戈相對,而在冷寂的夜裏,少女又遇竹馬,將受傷的少年束縛在身旁,這何嘗不是一段激動人心的風月故事?

霜翎看到玄裳好似看到財寶一般的精銳眼神,抿唇沈默。

四師姐哪都好,就是腦補技能發動得過於頻繁。

蒼塵厭一動不動,不知何時又昏了過去。

玄裳直起身,“既然如此,我們趕緊回客棧將他安置下來。”

霜翎:“不去找三師兄麽?”

玄裳:“他早晚也會回來,說不定現在已經在客棧裏等我們了呢。”

霜翎點點頭,感慨地看了蒼塵厭一眼,帶著鳥和玄裳回了客棧。

北辰三果然已經歸來,瞧見霜翎的慰問燒烤,滿意地說著“師妹沒白養”之類的話,霜翎聽得一陣沈默,他是幫了她沒錯,但什麽時候養她了?

幾人坐在桌邊,燒烤雖已涼卻,但對辛苦半夜的兩人而言,依舊能品味到些許滿足。

北辰三靜靜打量著鳥背上的少年,暗中思索。

“六師妹打算如何處置此人?”

霜翎輕聲嘆了口氣,目露擔憂。“他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,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。我想等他身體恢覆,再隨他去,可他一直躲著我,只怕趁我不註意,又拖著傷偷偷溜了。”

北辰三眼眸輕轉,面上掠過一絲狡黠。

“那便讓他與我同一間房,有本師兄看著,跑不了。”

霜翎期待地睜大眼眶,“真的可以嗎?那豈不是委屈了師兄……”

北辰三泰然自若:“沒事,我把他拴著扔地上。”

霜翎:“……”

她想多了,自視甚高自戀無比的三師兄,怎麽會平白讓自己受委屈呢。

緋衣公子視線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,收回目光,淡笑道:“看他的模樣,怕是沒個十天半月的好不了,但兩天後我們便要離開浮空島,我看……不如將他帶回宗去照料一段時日,也省得你掛念。”

“那真是太好了!”

霜翎咧開唇角,笑逐顏開。

心中卻癟著嘴嗤聲,這三控男肯定又在打什麽主意,他此刻的表情,和他將她推上鬥武臺前的笑容一模一樣。

但對阿厭而言,這總歸是最好的方式,何況阿厭刻意疏離她的事還梗在心頭,她定要撬開他的嘴問個明白。

等到了祓惡山她的主場,哼哼,想溜可沒那麽容易。

飯後,霜翎指揮著大聰明將蒼塵厭扛去北辰三的房間,也回屋休息去了。

累了一日,身心俱疲,沾床就著。

北辰三如他所說,將少年捆了起來綁在床腳,他刻意將動作放大,還拍拍他的臉,都不見他醒來。

嘖。

青年臉上露出一絲失望。

這名少年身上的秘密,比六師妹還要讓人感興趣。

本想將他叫醒,好好拷問一番,但要是太過用力,六師妹可是會怪罪他的。

-

清早,霜翎被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喚醒。

“六師妹,本師兄要去工作,這玩意白天便交還給你好了。”

霜翎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去開門,只見緋衣公子扛著一團墨色少年,彎眸露出和善的笑。

畫面太有沖擊力,霜翎頃刻就醒了過來。

咚,那團墨影應聲而落。

霜翎目送北辰三離開,拽著蒼塵厭將他拖去榻上。

她力氣偏弱,動作太笨,少年的膝蓋砰砰在床沿上撞了好幾回。

於是,昨夜北辰三鼓搗了半天都沒弄醒的人,猝不及防地睜開了眼,如狼一般滿是警惕地睨向身前人。

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少t女的臉,他放下戒備,沈聲不耐:“又做什麽?”

霜翎癟著嘴瞥了他兩眼,對這種好心當作驢肝肺的態度十分鄙棄。

“我勞心勞肺地記掛你的安危,你可倒好,上來就擺臭臉,像我騙了你十八萬似的。”

少年驀然悶吭一聲,凝眉捂住胸口。

霜翎頓驚:“你怎麽了?”

蒼塵厭緩慢壓下上湧的血氣,低聲喘息。

霜翎忙坐到他旁邊緊張看著他。

他痛苦忍耐了半晌,翻眸看向她,出聲卻分外冷靜。

“……有話好好說,別罵人。”

霜翎怔楞。

霜翎沈默。

霜翎恍悟。

她不小心觸發不惑真言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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